【珞珈哲声】之六 诗性:中华民族文化自信的美学向度
点击次数: 更新时间:2022-03-28
——评《大唐气象:唐代审美意识研究》
赖俊威
唐代美学及其思想在中国美学史乃至文明史上可谓寓意深远,从文化自信的角度出发,其无疑向海内外展现出一幅幅彪炳青史的壮阔而辉煌的画卷,画卷本身并非是封存于过往的历史尘埃,诚如史学家克罗齐所言:一切历史皆为当代史。恰恰是滋养于大唐盛世这片厚土的审美文化,尤能彰显中华民族精神底蕴之深度,此亦为唐代美学在文化高度上能够代言中国传统美学的一个重要依据。从风格面貌整体来看,唐代审美文化及其直观印象给人一种万象森罗、雄浑气魄、瑰丽斑驳的认识与体验,以“气象”一词比拟大唐恢弘之状是谓允洽之极;从内在精神本质上讲,唐代审美文化蕴涵有一种诠释生命之活泼存在的“诗性”情怀,决然不只是唐诗作为一种典型艺术形式举世闻名的缘故,根源上还得追问其何以成为当时文化之翘楚,正如陈望衡教授和范明华教授等撰写的《大唐气象:唐代审美意识研究》一书对唐诗的美学本质定义:唐诗是中华民族精神的乳浆,它培育了中华民族的审美精神、审美观念、审美趣味。一望而知,其从开篇立意上则已紧扣住这一具有发端意义的根本性问题,驻足中华民族文化自信之高度,并以“大唐气象”这一体现整体性的美学概念对具体的审美形象、相对抽象的审美意识以及二者共同构筑的诗性精神作出合理统筹。
从根柢上讲,无论风貌抑或是精神,皆应回归至人本身并从意义始源与精神归属两个最为重要的维度展开归纳与演绎,宽泛而言,二者俱沉积于唐人的审美意识体系之内,由此方能在妥帖的逻辑框架下映射出相对系统而稳定的审美观念、审美精神乃至审美理想。从表现形式来看,唐代审美意识无不集中体现在相应文学艺术的审美实践、理论及相关作品之中,同时也涵容于传统哲学、伦理、政治及充满诗性的生命存在与生活之内。从审美文化诞生意义这一重要维度来讲,可谓生动地应和了中国美学的本质内涵,在内容上注重生命价值关系的优良传统,在形式上倡导非简易对象性的审美体验模式。正是基于中华文化的关系性起源与生命价值本性这样的天然土壤,围绕审美意识展开唐代审美文化或美学的研究,深入地讲也是对中国传统审美文化如何展开研究的一种新思考。
一、诗性弥漫的时代
纵观历史,唐代无疑是一个遍地弥漫诗性意韵的时代,从很大程度上讲,甚至超越以往的任何时代。这不只因为唐诗在众人瞩目下被列为中华诗史上不可企及的巅峰,根蒂上更在于唐代审美文化受当时特定诗性精神的引领,进而铸就的继往开来的隆盛格局。这种诗性精神究竟何以被创设?这充分体现在唐人对传统文化在广度与深度两个方面的发展性继承与艺术化创建,既以一种敞开之姿将儒、道、释为主流的各家学派的思想作为哲学(美学)基础并展开创造性的阐释,又凝炼出各种系统性显著的审美理论,即使到了相对没落的晚唐时期,典型如《二十四诗品》总结的诸般关于诗歌的审美品评概念——几乎还是成为了后世中国传统美学理论的核心概念群。微观地讲,唐代的诗歌俨然已不能简单地被确定为一种纯粹艺术形式或表现媒介,更是作为承载所谓的诗性精神的绝佳场域;宏观地讲,唐代各个门类的文学艺术活动及其形成的相关理论,也已然演化为一种尤能彰显起源意义的诗性创建方式。这种以诗性创建方式指引文艺创作的审美理念,旨在呈现一个生意盎然、鸢飞鱼跃的生命世界。这般诗性首先径直关乎的是唐代这一特定历史时期的人,展现生命伊始以来的鲜活性存在。之所以说唐代审美文化具有这种生命起源价值性,并非仅仅通过具有纵贯性的时间概念便可对其进行完全地分析,更为主要的是要从人突破世界的意义程度考量出发,存在主义哲学家雅斯贝尔斯对“发端”所作的哲学阐释可资思维方法上的一定参考:“借由已完成的思维工作给后继者带来大量增长的前提”,这种体现“大量增长”特性的“发端”概念理解,不正恰恰符合唐代审美文化在整体意义上处于诗性充塞弥漫的状态?这种增量,在“量”与“质”两个范畴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与诠释,尤其体现在唐人审美意识在具有统一的时代性精神的诗化过程之中。
诗性,可谓有唐一代的时代精神象征,不仅在学理层面极大地丰富与发展了中华民族审美意识体系,而且积极推进了审美文化朝大众化与生活化的方向拓展,从直观形象表现与内在意象表达上,皆不由地主要营造出“大气”“绚丽”“灵动”这般彰显唐代文化艺术的基本审美品格。
二、审美意识的诗化
围绕审美意识切入中国美学研究,首先在方法论上是对中国传统美学庶几秉承概念化理论研究的一种必要性补足,实际需要人们对“意识”概念本身及其在审美活动乃至相关美学理论建构之中作出更为精准的界定,其中审美意识研究的重要性问题尤为关键。《大唐气象:唐代审美意识研究》一书,具有开创性、系统性、学理性地以唐人的审美意识为主要研究对象,可以说,为后世开辟了一条回归主体审美视野的通往大唐盛世的诗化探美之径。这条文艺诗化之路,始终立足于唐代的文化根基与诗性精神,并基本涵盖了当时所有的文学艺术门类。知识经验上能够给人翔实的史料支持与丰富的想象支撑,理念上紧扣时代脉搏与社会风尚,不仅延续了以审美形象、审美风格以及审美观念对文艺展开分析的一贯传统,更为重要的是倡导回归作为主体的人的审美感知与心理体认维度展开某种溯源性的地毯式寻绎。由此,不仅能够从个体层面较为彻底地揭示文艺本身所涵涉的主体审美意识与旨趣问题,还能进一步回到诗性精神引领下的整体意识领域,进而看待审美文化及其背后的社会性问题。从科学角度出发,一般心理学视域下的“意识”在客观上不可避免地具有显著的个体性特征,然而,这种个体性在充斥着诗性的大唐生活环境土壤之中,又得到人们普遍的认同与接纳而具有整体性,换言之,诗化观念及其指引的行为真正完成了唐人审美意识对个体性与整体性的融合,而所谓典型审美思潮、观念、趣味与标准等,皆可通过“审美意识”这一总的范畴加以限定。因之,唐代审美意识被极好地框定在诗性这一最为根本的精神范畴之内,委实是一种诗化的审美意识。诗化的审美意识在实践内涵上充分体现出具有统摄功能的整体性意义,问题的关键是倘将唐代审美意识作为当时美学理论乃至审美文化的一种核心体系而视,人们又如何对其展开建构并加以阐释?
“大唐气象”概念在此书中得以提炼,充分反映出作者的巧思与良苦用心。众所周知,“格物致知”是自古以来国人认识世界与把握人生的一种极其重要的方法论,“大唐气象”这一概念何尝不是对唐代审美风貌展开“格物”的一例典型呢?正如后记所言,大唐帝国的欣欣向荣、文明昌盛,在它的文学艺术中得到了最为鲜明、最为生动和最具身心冲击力的形象展现。这种极具美学意味的展现被称之为“大唐气象”,本质上正是大唐精神的集中体现,开拓、进取、开放、融会、胸怀天下、自强不息。以上关于大唐精神的表述,皆可总括为唐人审美意识的诗化表现。唐人审美意识的诗化,最终成为唐代在历史上之所以能有如此文化自信的深深烙印。这对于作为整体的中华民族文化认知与发展而言,不论是在体量上,还是在质性上,皆可作为一个重要的参考系。
三、文化自信的延续
唐代文化的自信程度在当时表现出亘古未有的开放性与包容性,不但在古代纵向时间序列上炳如观火,且在横向空间区域比较上举世瞩目,无不彰显华夏民族倍感骄傲的主体意识。正如前文所言,这种自豪的主体意识集中地体现在唐人审美意识的诗化进程之中。唐代审美意识作为中华民族审美意识集大成之表征,不仅在意识发展史上具有一种奠基性的影响力,也是中华民族文化自信不容忽视的重要组成部分。从人的经验视域来看,倘若将唐代审美意识作为唐代审美文化之精髓加以概括,主要是因为其在本性上充分关乎着人的生命存在体验,体验本身又充分融合到国家、社会、家庭等各个领域之中。正如书中所强调的那样,先进的治国理念与爱民之策,成就了唐文化的繁荣与灿烂,唐代社会的文明昌盛。这股昌明之风,在诗化的审美意识引导下,尤其体现在当时各文学艺术共同铸就的“大唐气象”之中。事实上,“大唐气象”在本质上是“大唐精神”的美学式象征,即充分展现出中华子民开拓进取、胸怀天下、自强不息的时代风貌。
围绕这一凸显出磅礴气势的诗性概念展开唐代审美意识研究,从断代史角度客观而言,的确为中国审美意识发展史上的一个组成部分;从文化影响力层面而言,唐代审美意识在体量涵容与程度表现上,可以说与其他任何古典时期相比,都有着难以比拟的蔚为大观之义。本书名为唐代审美意识研究,实则远不止依据中国传统美学的一般研究方法而局限于对唐代时期审美理论的笼统梳理,亦不只是对唐代美学史的一种创新型建构,而是立足具有社会风尚典型性的审美文化角度,并从意识生发的主体层面积极关注唐代审美实践及其文化何以成型的过程化问题。易言之,唐代审美意识有机地将审美理论与审美实践较为完满地加以契合,这对于体现中华民族文化自信而言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印证。
原文见《文艺报》凤凰书评2022.2.18
【书作者简介】
陈望衡,澳门37000Cm威尼斯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大阪大学文学博士,亚利桑那州立大学访问学者,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科学家、评审委员,曾应邀在哈佛大学顿巴敦橡树园高级研究中心、斯坦福大学、北京大学等名校讲学。出版《文明前的“文明”》《中国古典美学史》等专著40余部,3次获得中国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其中《文明前的“文明”》为一等奖。
范明华,澳门37000Cm威尼斯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兼任中华美学学会中国美学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湖北省美学学会会长、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出版《<历代名画记>绘画美学思想研究》《生命之镜——中国美学与艺术散论》等专著5部,主编《美学与艺术研究》等文集6种12册。
【荐书人简介】赖俊威,男,1985年生,福建明溪人。澳门37000Cm威尼斯哲学博士,现任湖北美术学院环境艺术学院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主要从事研究方向为中国美学、绘画美学、环境美学。